张萍我们改变不了大环境，但是可以多说
二一二
这是一次旷日持久的
寻医之旅
晔问
问尊严，问名声
问灵魂，问态度
……
READON「张萍
我们改变不了大环境，
但是可以多说几句知冷知热的话
」人物介绍
张萍，女，上海交医院妇科主任医师，教授，医学博士，硕士生导师。出生，年毕业于上海笫二医科大学（现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），从事妇科临床工作30余年，具有扎实的妇产科理论基础，精通妇科常见病、多发病的治疗，对疑难疾病的诊断处理有独特的见解。曾于年在新医院工作学习，师从数届国际妇科内镜协会主席，为国际妇科内镜协会会员、中华医学会上海妇产科分会委员，在国内开展了妇科恶性肿瘤微创手术治疗，先后进行了卵巢癌腹腔镜再分期手术、腹腔镜腹主动脉旁淋巴结及盆腔淋巴结切除术、腹腔镜子宫内膜癌根治手术、腹腔镜宫颈癌根治性手术和腹腔镜辅助阴式广泛性全子宫切除术、微创盆底重建术。手术类型多样化、难度高，始终秉持操作规范化、解剖精细化、无血手术的理念，最大限度降低手术并发症的发生。带领治疗团队创建了微创手术人员培养基地，培养了大批的微创技术人员。承担、主持多项国自然与上海市自然科学基金的研究，发表SCI文章十余篇、论文40余篇。
采访笔记“刚做医生时，在产房，那是个脐带脱垂产妇，小生命还在母腹，命悬一线，我眼里只有生死，为了实施紧急救治抓狂，失态，对着年长医生吼，而自己居然没有察觉到。”
医院妇科主任，主任医师张萍，擅长各类妇科微创手术(腹腔镜、宫腔镜手术)，特别是妇科四级内镜手术；各期妇癌的个体化治疗(妇癌的手术、化疗、放疗)；张力性尿失禁的微创治疗、子宫、膀胱、直肠脱垂的微创手术。
我总是对拿捏手术刀的女医者充满好奇，“你是快人快语，雷厉风行的，你并无城府与心机，在成功扮演女刀客的角色时，未必能做好一位好母亲。”我一路揣测她的性格，很不幸，都言中。“手术科室的女医生大都这样，其实，做女人还是应该柔美一点，多给人一些温暖，我有点太要强、太直接了。我们成长的六十年代，是忽视性别特征的。”她笑。这一笑，让我感到了百炼钢与绕指柔。
她每天早上七点就到病房了，几乎每天都有手术，一年的手术量在八百到一千台，她说，最欣慰的时刻是，一台难度系数特别大的手术被举重若轻地拿下，那个时候，很想拥抱一下谁。“手术台上的成功，会让我无比喜悦！”
身为一名女医生，她内心深处是细腻的，她能体察同事们的情绪，去帮助缓解工作的压力；能设身处地开导坐在面前愁云密布的病人。从产科到妇科，从传统开腹手术到微创宫、腹腔镜手术，这日子一晃也三十多年了，岁月没能在她容貌上留下什么印记，但她说，性情变了，之前是“女汉子”，只要出现在门诊或手术室，就如同打了鸡血，上了发条。而现在，激情未改，只是更能收放自如地完成每一天的工作，严谨、睿智、从容!
她也有过压力太大的时候，整夜睡不着，她学打坐，双盘入定，“其实，谁都有内心兵荒马乱，慌不择路的时候，这个时候停下来，问问自己，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焦灼，你想去哪里，有没有一只渡船可以载你。”
她对好医生的定义是，对待患者不分地位高低，不分贫贱富贵，把患者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，为患者提供精准合适的治疗方案，而不是最贵的，或者是患者自己最想要的。她常说：“病人的需求就是她最大的需求!”.
念大学的时候，有相当长的时间在图书馆，对人生的理解慢慢清晰，《红与黑》、《悲惨世界》、《简爱》、《巴黎圣母院》。她最爱奥斯丁的《傲慢与偏见》，“在爱的面前，隐忍是一场多么艰难的个人的战争。隐忍可能会失去一个人，并可怕地输掉自己。”
我知道，她是有所指的，30多年的从医生涯里，她们组织过成百上千次的救治，她们成功，也有失败。“正是能体会到这种切肤之痛，我们才能毅然决然地守护着心里最后一亩田。医者是人，不是神。没有办法帮助她们改变处境，所以，有时是治愈，经常去帮助，总是在安慰。”
1从医之路年，张萍毕业于上海第二医科大学，现交通大学附属医学院，从医31年。说起当初学医的理由，她说，那个时代，社会公认教师和医生是崇高的职业，自己作为一名女生，从事这两个行业都有性格优势。“我生性喜欢与人打交道，而恰恰医生和教师都需要有善于沟通的能力，后来我选择了医生这一职业，多半也有受到同为学医的舅舅所影响。”
想起当年的大学时代，她嘴角洋溢出一丝欣慰的笑容。比起现在的大学生活，那时候学校生活很简单，脑子里一心就是读书，读书之余最多去看一场电影，或者约上三五同学去郊游，大家一有空就在一起探讨医学知识，“虽然医学课有一部分内容很枯燥，需要大量理解背诵，但是好在我们没什么杂念，也根本不会有打工赚钱的念头，就这样二医大顺利毕业后便进入临床工作。不过，要说起真正热爱医生这个职业，还是走上工作岗位以后。”
当年毕业分配被安排到妇产科工作，一干就是30年。她说：“第一年刚到产科就被要求独立接生，基本的操作也都在产科最先能接触到，非常训练人，往往三年过后就能够独立处理产科的常见病。”这一段岁月的磨练，成为她以后面对凶险患者紧急救治的宝贵经验。
一个人能从所从事的工作中得到成就感是非常重要的，自己的价值要得到认可，最好的感觉就是觉得自己是有用。但是刚刚踏上工作岗位的医生是缺乏独立诊治病人的机会的，往往是上级医生让干什么就去干什么。“最初是没有成就感的，这个过程很难熬，但是没有办法，谁都是这样熬过来的，经验的积累没有捷径，希望年轻的医生少些浮躁，沉淀自己。”
2急吼吼的产科张萍说，她以前相当急躁，一是性格使然，二是与在产房的工作有关，在产房不管是医生还是助产士，都养成了风火果断的性格。“那时候，剖腹产手术是有严格指征要求的，也没有病人会自己选择要求剖腹产，那个时候医患关系也好，只要孕妇自身条件认可必定是自然分娩，剖腹产率往往不会高于30%。”然而自然分娩的过程中有可能出现胎儿宫内缺氧，在整个分娩过程中医护人员必须严密观察，一旦发现胎窘迹象，处理必须果断、迅速，每个人动作都要麻利，迅捷，稍有迟疑可能胎儿的心跳就停止了。“在产科工作最容不得慢性子，这是职业造成的紧迫感!”
在产房里，产妇的痛苦呻吟、孩子的哭声，医生的催促声，她坦言当时也有心烦，但既然自己选择了这份工作，有了这份担当，就必须强迫自己严密观察产妇的产程进展情况和胎儿的安危。
“一息尚存，我当竭尽全力！”有一件事让张萍至今记忆深刻。在为一名足月产妇做了人工破膜后，发现脐带脱垂，当时胎心监测发现胎心一下子就变了，脐带脱垂严重威胁着胎儿生命，必须立即剖腹产!这个时候，我的表现令在场的医生都大吃一惊，我大声紧急求助，面红耳赤，结结巴巴，不管在场的是上级医生还是麻醉师，我死死抓住他们实施抢救。“你怎么这么失态？”事后，有人这样问我。当时我却浑然不知，我只知道，一分一秒也不能耽搁!瞬间的变化就让病人生死永隔。面对一个生命就要消失的时候，我直到现在都会抓狂。”说着，她的语气又着急起来，产房工作的紧张气氛，是刻在她生命里一辈子抹不去的。
3科室发展几年后，张萍专注于妇科，一干就是20多年。她兢兢业业，奋力进取，凭着渊博的学识、精湛的技术以及无私奉献的精神，带领团队加强学科内涵建设、科学管理，不断开拓创新，已形成了特色鲜明的妇科亚专业。一是微创，腹腔镜、宫腔镜微创手术的治疗，绝大多数妇科疾病的手术采用微创技术完成。二是妇科肿瘤的治疗，通过与放射科、普外科、病理科、肿瘤科、肛肠外科、泌尿外科的合作，组成妇科肿瘤多学科治疗组，为肿瘤患者定制精准的个体化治疗方案，开展多学科合作。三是对生殖泌尿疾病的治疗，如子宫脱垂、阴道壁膨出、尿失禁等疾病的微创手术。目前妇科有40多位医护人员，60张病床。
“手术新技术层出不穷，目前妇科手术近90%是经阴道、经宫腹腔镜等微创手术完成。”张萍表示，传统开腹手术和腹腔镜手术最大的不同在于，“做腔镜手术一定是精细解剖，无血手术不能着急，血管一破就很难再继续下去了。”
她记得第一例腔镜手术做了6个小时，那是在90年代中期，当时没有经验，自己也很谨慎，需要从一个一厘米的孔里取标本，直到手术做完了，标本都取不出来。“现在想想不太可能发生了，但是那个时候没有任何经验，腹腔镜手术和传统手术路径完全不同。手术器械和技术的不断更新，对医生的要求也提高了，从简到难，熟练之后节约很多时间。目前随着医学技术的不断进步一台子宫切除手术最快25分钟就可以做完，不过，技术再发展，我们的原则是让病人不要受到伤害，而不能唯技术论。找到治疗疾病最适合的方案，这过程进进退退，有成功也有失败，要达到精确诊疗、精细操作、精准发现病情变化的早期征兆，有效防范并发症发生，加快疾病康复进程需要我们不断地学习！作为一名医生，我不想把不成熟的技术用在病人身上。”
谈到她说作为一名成长中的医生在妇产科工作这么多年，她更喜欢妇科，这让她不停地成长、不断地学到新知识，很欣慰，创造的平台也足够大，给了自己很多机会。集先贤之大成，广采博取，学用结合，施于临床，对临床的疑难杂症条分缕析，她的思维就是在这种日复一日的“温故而知新”中保持着活跃、年轻的状态。
4科室发展作为学科带头人，多年的临床实践让我深深感受到作为一名仁心砺术的医生，首先应夯实我们的基础理论、掌握扎实的临床基本技能，训练缜密的临床思维能力，同时，要敬畏生命，谨言慎行，注重与患者沟通的艺术，设身处地站在患者的角度换位思考，以爱心、耐心、责任心对待每一位患者，履行好应该告知的事项，取得患者的配合和支持，使其明白医患是战友，共同的敌人是疾病。“对于治病，医术很重要，但是病人自己的情绪更重要，很多病人会问，我可以吃什么，我的答案是，吃什么不如身心愉悦重要。成年人的性格改变是不太可能的，但一定要多接触正能量，阳光一点，日子怎么都是过，开心也是一天，悲观也是一天，死亡和出生一样，都是人生的一部分，中国人对死亡忌讳莫深，但是死亡终究会来到，西方对死亡的态度我们应该学习一些。”张萍说。
她坦言，70%以上的肿瘤病人都存在情绪问题，其实很多病人发现肿瘤的时候尚处于早期，完全可以通过现代医学技术治愈，但往往焦虑情绪反而会加快病情的发展。遇到这样的情绪病人，我们通常会耐心劝说、解释、鼓励她。病人在脆弱的时候，更希望到一丝希望。国内的病人对死亡普遍觉得恐惧，当遇到病人不幸患有有恶性肿瘤时，我通常会先跟患者家属商量说话的艺术，如何帮助患者面对疾病。”
在她的病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宫颈癌患者，宫颈癌与HPV病毒的感染密切相关。多数患者有焦虑、愤怒和不满。“对于家庭、社会现象，医生无能为力，但是当病人抱着一丝求生的希望坐在你面前时，除了疾病本身的治疗，还应该得到心灵上的关怀。这一时刻语气很重要，中国病人的就医体验本来就容易拉低情绪，这个时候医生如果能说两句暖心的话语安慰病人，她的情绪就容易被改变了，我们改变不了大环境，但是对患者可以多说几句知冷知热的话，真正做到为患者服务。”
口述实录
唐晔您工作的时候会不会有情绪？张萍年轻的时候当然会有，现在基本上都能控制并调节好情绪。在工作中，要求自己多一点换位思考，将心比心，彼此尊重、包容、谅解，做一个心平气和、自得其乐的人，让周围的人感受到愉悦健康的生命能量。唐晔疾病的种类是不是越来越多？张萍妇科恶性肿瘤的发病数越来越多，发病的年龄也趋于年轻。疾病类型也复杂、多样。我们临床研究在做环境激素与妇科疾病及肿瘤相关的数据研究，通过观察病人的生活环境、生活方式，监测环境雌激素的差异，找出可能的疾病相关因素，加以预防、诊治和健康教育。唐晔您有没有特别遗憾的事情？张萍工作上没什么遗憾，生活上感觉亏欠了孩子，和女儿相处的时间太少。她小的时候，我就对她充满了要求，但是由于医生这份工作，需要24小时值班，让我没有太多时间、没有多余精力耐心和她交流，听她说话。她可能觉得做妈妈的不疼她、不关心她，现在女儿已经20多岁了，她能理解当初的一切了。如果重新来过的话，我一定会多一点陪伴她，不论开心还是沮丧的瞬间。我还记得，在她念初中时有一阶段很叛逆，当时我对她的种种行为很不理解，还训斥了她，现在想想真不应该。我完全理解了，那就是一个生长期，是个过程，不能硬来。唐晔您怎么评价自己、做妇科主任有什么心得？张萍作为科室主任，学科带头人，一定要有攻坚克难、勇于担当的责任心，引领和指导妇科团队开展各项临床及科研工作，打造优质医疗团队，有意识地培养团队和专家型人才，并观察每个人的特点，分配适合个人能力和特点的工作，统筹全局，充分挖掘团队的潜能，同时给科室人员提供各种外出交流、学习的机会。其实做科主任，看是帮助在别人、事实上也在不断地完善自己。尤其是面临难题时一定要有担当。我希望能分担他们的压力和焦虑。使我们科室人员团结一心，充满了凝聚力和正能量，更好地服务患者。唐晔现在有什么开心事情吗？张萍妇科团队能在面对失败带来的种种挫折时，不丢失最初的那份热情。医护人员互帮互助，共同成长。我们医护团队顺利完成了一台挑战度非常高的手术，术后病人恢复得很好，我就很开心。唐晔您有什么爱好吗？张萍人是需要阳光的，需要有念想、有希望，多做美好的事，比如听音乐，我喜欢听着音乐打盹，也喜欢打乒乓球，目前体力还行，开始争取每个礼拜能打上一两次，其实打球算是一种调节和锻炼身心健康的方式。年纪有一点了，我希望能保持健康，保持适当的运动。中国的现状是老年人寿命挺长，但是能保持健康生活状态的老年人非常少，我们的人生观念和生活习惯是需要有逐渐改变。唐晔您有压力吗？张萍压力当然有，特别是在女性更年期的时候，特殊生理时期，身体会出现明显的不适、焦虑，失眠症状，加之现在的工作节奏快，压力大。所以，女性一定要关心注意自己更年期的各项变化，通过合适的方法，学会调整自己，寻找生活中的乐趣。我的方法是做做按摩，打坐，适当运动来放松心情，还是很有效果的。唐晔您认为，怎样的性格才是被人欣赏的性格？张萍谈到我的性格，可能不被人欣赏，比较刚毅、直爽。我在家里排行老大，由于性格和习惯使然，缺少了一些女性的柔软。当今社会工作、生活节奏快，尤其是从事医生这个职业，更需要有果断、迅速、收放自如的性格。我常常对女儿说，做人要自强、自立、自尊和自爱，不能因为自己是女性就依附别人，我们做家长的也不可能一直陪伴她左右，为“她挡风遮雨”，告诫她要学会独立面对问题的能力。唐晔如果有来生，您是想做男人还是女人？张萍其实做男人更累，做女人可能下意识心里知道有一点点退路，做男人不行，在职场上没有任何退路可循，肩负责任，要养家、要拼搏，很辛苦。如果来生让我选择，我还是会选择做女人。唐晔您最反感什么？张萍最反感极端的病人和家属。大部分的病人还是信任医生，都很好沟通的，但也有一部分病人极度不信任医生，一边治疗一边怀疑，这很不利于病人的康复。良好的医患关系是建立在充分信任的基础上的。遇到救不回来的病人，医生也会懊恼、会难受。对于一些患者在治疗过程中仍心存怀疑，作为医生真是干着急，这个时候，救治效率是很低的。唐晔最近看什么书吗，有什么书对您影响很深？张萍这些年时不时会翻翻《希拉里传》、《乔布斯传》等人物传记，吸取他们的正能量，学习他们的一言一行，为人处世。在我读书的时候，一有时间就泡在图书馆里看书，世界名著读了很多，《悲惨世界》、《巴黎圣母院》、《包法利夫人》、《红与黑》等，《傲慢与偏见》里的女主角伊丽莎白，特别有个性，我非常欣赏她！唐晔有没有人对您影响很大？张萍首先是邓小平改变了我们的人生，如果当时没有他恢复高考，让我接受教育，我现在也不会从事我所热爱的医生职业。其次我的祖母和母亲对我性格的养成影响也很大。唐晔怎样的医生是好医生？张萍除了有精湛医术，还要有人文关怀，有一颗仁爱的心，做一个好医生，要具备选择最佳治疗方案的能力，在治疗的同时不断优化治疗方案，一切从病人角度，换位思考。尽量做到让病人花钱最少、痛苦最小。唐晔想过退休后的生活吗？张萍首先希望自己身体依然保持健康，家庭和睦。退休以后有更多的时间阅读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，退休后可以旅游、运动。到了这个年纪，很多事情不会过于纠结，尽力而为、问心无愧、心里自然就平静了。采访/唐晔编辑/王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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